原标题：驻日大使：“对日交涉只讲套话”是误解

程永华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驻日本大使程永华昨天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专访时表示，部分网友对外交有误解，交涉不是吵架，中日间的问题也不能简单化。对于不久前的中日舆论战，程永华大使认为中国“占了理”。

谈网友调侃外交辞令

“真正的交涉是针锋相对的”

北青报：您前后5次常驻日本，现在是中日关系最紧张的时期吗？

程永华：我1973年去日本留学，后来又去工作，前后加起来在日本的时间有26年，应该说目前是中日关系最困难的时期。

北青报：工作压力也是最大的吗？

程永华：确实有压力。因为形势严峻复杂，自然工作任务艰巨。

北青报：是否意味着和日方的交涉更频繁了？

程永华：这个我没有统计。但是双方都感觉，一见面好像就是交涉，要谈很严肃的问题。不但是交涉次数上的，还有激烈程度上的。特别是去年底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参拜靖国神社后，如果在交涉现场，就能体会到气氛之紧张，我们必须坚持原则立场，用词是很严厉的。

北青报：严厉到吵架？

程永华：交涉不是吵架，需要摆事实、讲道理。外交交涉是一个回合、一个回合的，你是什么立场，我听完后讲我的立场。

北青报：网上流传一些段子，调侃中国的对日表态。有网友问，靠这些套话能解决问题吗？

程永华：我看到过（这些段子）。这里面存在一些误解。国际上包括中国在内，主张通过对话和平解决问题。所谓外交辞令，用什么词是有讲究的。用到哪个词，就知道问题的严重程度。外交场合的交涉并不是全文发表，对外发表的只是概括性的几句话，实际上真正交涉经常是针锋相对、谈得很深的。

北青报：您是否认为一些网友的言论把中日关系简单化了？

程永华：中日关系没有这么简单。中日现在面临的既有领土问题，又有历史问题，还有军事安全互信的问题。中日关系复杂性也表现在两国在经济、文化等各领域的联系很紧密。

回应“中日之间必有一战”观点

“中国不会主动挑事也不怕事”

北青报：近来媒体经常报道日本推动修宪、增加军费等，一些人担心中日之间发生冲突，甚至有人称“中日之间必有一战”。您怎么看？

程永华：我不赞成“中日之间必有一战”这种说法。中国的发展战略是和平发展，要实现这个目标需要有和平的环境。在国际关系中，解决国与国之间的问题和冲突的基本原则是对话协商。中国不会主动挑事，但如果有个别人和个别势力要把问题、争端强加到中国头上，中国也不怕事，也会坚决去应对。

北青报：有媒体担心中日会发生擦枪走火。

程永华：我们和日方讲，绝对不允许出现擦枪走火的事态。我们既要全力防止出现擦枪走火，也要做好应对各种事态的准备。实际上确实有日本右翼势力有意制造或渲染“中国威胁论”，企图借此改变日本军事安全政策，我们要保持警惕。

北青报：日本右翼频发否认南京大屠杀言论，中日历史问题会不会越来越突出？

程永华：日本右翼势力不断发表错误言论。对此我们要表明立场，敦促日方正视和深刻反省历史，该斗争的要坚决斗争，同时要努力让更多的日本民众了解历史真相，以正压邪。

北青报：全国人大决定设立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和设立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您届时会回国出席纪念活动吗？

程永华：目前还没有这个安排。我认为确定这两个纪念日并通过人大立法上升为国家层面的行为，是有意义的。通过这样的纪念日，既可以回顾过去，不忘历史，同时也可以思考如何更好地面向未来。

北青报：您和日方是否就此进行过交流？

程永华：宣布设立纪念日那天，我正好回到北京，还没来得及同日方做沟通。但是涉及对过去和战争的认识，大部分日本民众是爱好和平的。

谈抗日神剧

“不能把抗日战争太玩闹化”

北青报：您是否有压力大到无法承受的时候？

程永华：作为职业外交人员，有个基本素质，就是出现问题时要冷静去判断，不能慌了手脚。

北青报：外交官也不是铁打的。体力、精力到极限时怎么办？

程永华：我基本没有休闲时间，但是精神上需要放松。在东京工作时，每天至少晚上12点才结束工作，甚至到凌晨1点多。那时候大脑高度兴奋，一时也休息不下来，就稍微做做体操，或者看一些轻松的电视节目，或者听听音乐。

北青报：您看过“抗日神剧”吗？

程永华：我大概了解。我认为，抗日战争很悲壮惨烈，中国人民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付出巨大的民族牺牲，才取得抗战的胜利，对这段历史我们不能忘记。日本要否认和美化这段历史，我们不能容忍。我们牢记历史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要以史为鉴、面向未来。所以对于那场战争，还是应该严肃理性地去认识，避免太游戏化、玩闹化。

北青报：也就是说“戏说”不利于以史为鉴、面向未来？

程永华：我觉得是这样。尽管日本右翼势力想美化和否认侵略战争，但应该说大多数日本人民对过去历史有正确认识，是爱好和平的。要区分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和广大日本民众。日本民众不希望这种悲剧重现，是希望改善两国关系的。

北青报：怎么改善？

程永华：以史为鉴、面向未来，不是延续仇恨，而是不能让历史重演。在此基础上，和日本人民友好交流。日本方面要正确认识和反省侵略战争给亚洲人民带来的损害伤害，这是前提。

谈中日舆论战

“要言之有理，让日本无法反驳”

北青报：去年年底安倍参拜靖国神社后，中日之间开始了论战，网上有种说法，这是“中日甲午舆论战”。

程永华：这是由安倍参拜靖国神社这样一个严重错误举动引发的。中国作为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受害国，自然不能容忍，要表明态度。日方还在国际社会就参拜进行辩解，这不仅是中国等受害国不能容忍的，美国、欧洲、俄罗斯、东盟等很多国家也表明态度，媒体发表社论批评日本右翼势力，这反映了国际社会共同关切。

北青报：您认为中国在这场“舆论战”中占了上风吗？

程永华：我们是占理的，我们的理和国际社会的公理是一致的。

北青报：中国多位大使在驻在国对安倍参拜靖国神社进行了批驳，有人说这是“大使组团论战”。

程永华：我们要向国际社会讲明我们的立场，讲明为什么反对参拜。以我为例，我去年12月30日以书面采访方式在日本主流媒体发表了一篇文章。

北青报：这篇文章是怎么在日本发表的？

程永华：针对安倍参拜，我感到日本社会有些言论是错误的，我有必要以大使名义进行驳斥，让日本老百姓了解中方为什么反对。正好我向日方提出抗议之后，很多日本媒体提出想采访我，等于双方要求和愿望合拍，我就通过媒体发表了一篇文章。

北青报：中国驻英大使在参加电视辩论时，用到了“伏地魔”的说法，有人说这种说法很“接地气”。

程永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习惯和表达的方式方法。我的思路是，要言之有据、言之有理，要让日本对我的说法无法反驳，让对方能够听得进去，让更多日本人能够接受。

这些年我们对公共外交做了很大投入，应该说做得还不够。外交最主要的任务是维护国家利益。在这个过程中，有多种方法和驻在国开展多种形式的交往，推动和驻在国的交流合作。

北青报：您会参加电视辩论吗？

程永华：方式有多种多样，要根据各个国家的情况选择不同的形式表达观点和立场。

北青报：驻日使馆会通过社交媒体开展公共外交吗？

程永华：驻日本使馆还没有开通微博。我们会考虑各种公共外交方式，积极同日本百姓面对面交流，通过这种活动再传播到媒体和网络上去扩大影响。

说实话有个因素是我担忧的，就是网络上双方民众情绪的对立。在网络上中国对日本很反感，反过来在日本也是一样，双方对对方的很多言论是不理性的。希望两国民众以更加理性平和的心态和语言在网络上进行沟通。

本组文/本报记者 刘一 供图/CF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