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喂了母亲几口粥,又拿起包子递到母亲嘴边,说:妈,吃两口包子。母亲不动看着他。吃啊,来,张嘴。青松催促。母亲忽然娇羞地笑了,低下了头。青松问:妈,你怎么了?母亲又抬起头仿佛鼓了多大的勇气一样,嘴动了又动,才低声说:你喂我。什么?青松没听清。爸爸,你喂我!青松忽然呆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母亲,仿佛看一个陌生人。母亲被看得微垂下头,脸渐渐凉了下了,她怨气十足地说:你每次吃饭都喂妹妹,不管我,我饿死算了!然后把脸调到一边再也不看青松。青松看着母亲那脸碎菊般的皱纹,看她那瘦弱干瘪的身子,看她双被时间磨得浑浊不清的眼睛。一阵辛酸涌上心头,他哽咽着说:好,我喂你,但以后要自己吃。母亲一下子抬起头说:好的。他再一侧脸,看到桂花从门边一下子闪走了,他没看清桂花的表情,她闪得像风一样快。青松咬了一大口包子,连皮带馅,使劲地嚼。当他要把包子吐给母亲时,母亲如一个听话的孩子,早早把嘴张开,青松在母亲的眼皮底下,如此近地看母亲,就像年幼时依偎在她胸前,那是一样的角底,他看到了母亲竟然只有几颗摇摇欲坠的牙齿了。母亲的嘴里散发着陈旧而腥膻的气息,不像外孙女,口里有股淡淡的香,奶香肉香花香。母亲心满意足地嚼着,并一脸满足地期待地看着他,期待着下一口。青松再咬下一口包子时,却再也嚼不下去,装不下去,他突然就跪在母亲面前抱着母亲瘦弱如柴棒的腿哭起他,边哭边说:妈,妈,走!跟我去医院吧!母亲突然大叫:我又没病去医院干嘛,要去你去!外面突然响起一个炸雷,下起倾盆的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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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就是命令,这是社区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
晚上不到8点,小区主任,干事们陆续来了。每个人都武装好了,宽大的过膝雨衣,短裤或七分裤,省得湿裤角,有的穿着旅游鞋,有的穿着凉鞋,准备趟水。
小茉到社区时是最后一个,穿着雨衣,头上的水珠扑扑簌簌掉下来,一脸宁静,找了个机会,青松靠近小茉问:你没事吧!小茉看了他一眼,眼里是平素的淡泊,说没事了,谢谢书记。青松心里凉了一下,他知道像小茉这样内敛的人,你也许一辈子都看不到她内心的蛛丝马迹的。如果她给你看,你还不用心,那么你这页是彻底翻过去了。
若是白天,社区的五个平房小区,分两伙或三伙一会就走完了,可是这是夜里,雨特别大,外面特别黑,几只手电都照不亮,又只有他一个男同志,所以只能一处一处地走。多家房子漏雨,有几家低保户的房子墙体有裂缝,青松他们便动员他们先投亲靠友,其中一家不搬,说无亲无友,没办法,他们又说了好多话才让他们搬到邻居家先住一夜,等雨停再搬回来。
整个五个平房小区全走完已近十二点了,雨不但不停,连小一点的意思都没有。总算没什么大事了,一行人往回走。在过第一医院墙外的水沟边,出了事。青松没想到会出事,这条沟平日里只是有一点流水,才没脚面。为了两边人行走方便,不知道谁在上面放了一块掉了角的水泥楼板,下面又放些大块平整的石头垫起来,这样这个桥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一点水星也沾不到,下再大的雨,下面的水也只能把垫板的石头淹没,淹不到板上。而这次雨大,水漫过了板,青松他们去的时候,他带头第一个平稳地走过去,水泥板踩上去很结实。一点也没有摇晃。可回来时,青松胸有成竹地再次踏上石板时,他感觉到了摇晃,他大叫后面,别上来,紧接着脚下一滑,人和板一起翻到下面被冲出的坑里。在没入水里那一时刻,他听到身后女人们的一片尖叫,紧接着头不知撞到什么上,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等青松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外面阳光灿烂,一株草叶伸到窗玻璃上,上面挂着一枚水珠,发着刺目的光,要滴未滴。转脸,他看到一个花篮摆在桌上,里面插着各种各样的花,后面一群女人的脸,也是花一样喜滋滋的。站面最前面当然是家里那棵白菜花样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