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势低的地方,喜欢积水,长不出庄稼,也长不出象样的东西来,自然被人们荒弃在那儿,人们习惯叫这样的地方为洼地。我上班经过的路边,就有这么一块洼地。其实,洼地有它存在的理由,平时,它是以蛮荒的原始态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不用作任何修饰,甘愿被村民们荒弃,也甘愿自己不能选择。只能让喜欢自己的种子,选择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茁壮成长;只能让适应自己的动物,选择在这里生息繁衍。
每年的六、七月份时,洼地一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人们的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泽国一片。居住在洼地附近的村民,用属于他们的方法,能捕捞上很多远方游弋而来的鲜鱼。那个季节,那个年代,鲜鱼不易保存,价钱自然是相当便宜。那些年的那个季节,很多人吃了很多便宜的鲜鱼,鱼吃多了,我自然想起了孔子曾言:治大国,如烹小鲜。
九十年代中期,常张高速突然把洼地横切一刀,洼地再也没有被特大水淹没过。当时村民在上级政府号召支持下,那块洼地里栽下了欧美杨。这种杨树,对环境适应性极强,偶尔水淹十天半月,能安然无恙,即便时间再长一点,也只像年轻人感冒一样,只是打了一下等,水退后,过不了几天,又旺盛地生长起来。
由于是人为把欧美杨选择在洼地,它们是成行成列有序地生长在那块洼地,阳光、雨露也属均匀配给,树的形体、大小、高矮基本一致,阵阵风儿吹来,它们弯曲的弧度一样,方向自然也一样,俨然是训练有素的舞者。斗转星移、寒来暑往,舞者跨过了世纪,它们的身躯再不像舞者般轻盈。从高处的公路上望去,生长在那块洼地的欧美杨,像国庆阅兵时的方阵,伟岸、挺拔,它们当之无愧。
洼地靠319国道边,有近十多亩的荷塘,荷塘形状极规则,呈长方形,也许是老以前修国道时取土人为之故吧。原先的那些年,涨水的季节,也正是荷长的季节,水退之后,荷塘沉积了不少的天然有机肥,新长出的荷叶,叶面宽而厚,翠绿欲滴。夏天,从此处经过,扑鼻的荷香,让你的脚步忍不住放慢,甚至停下来做深深地呼吸,想带走更多的荷香。即便有事,脚步离开荷塘很远,荷香也毫不吝啬,托清风也要送你很远一程。那些疾驰而过的空载货车,也让荷香装得满满的。
那块洼地因自己的不起眼,被当地村民们遗忘了。只有那越长越高、越长越粗的欧美杨,让根系牢牢地置身洼地里,不离不弃,与洼地共缠绵。于是,杨树的枝盘逐渐开阔,人若置身在杨林里,即便是中午,也很难看见太阳。立夏时节,石门移民来的老乡,会在洼地杨林边的较高地势处,种上稀稀朗朗的红薯藤,多雨水的时节,红薯藤把洼地杨树林边的些许空地织得满地的绿。
夏天,有一种喜阴的植物,选择了洼地的杨林,它们生长茂盛。石门移民来的老乡发现了它们,石门老乡隔三差五地用背篓背回来,剁碎、煮熟后喂猪。石门老乡说:这种野草,纯天然生长的,猪特别爱吃,是上好的猪食料。俺石门人喂猪,从来不买饲料给猪吃,一年四季都有猪喜欢吃的东西,再过些天,红薯藤能让猪吃两个月,深秋后,洼地没有野草,红薯就是猪的粮食。难怪石门腊肉飘香,猪肉的材质是前提条件,再加上石门老乡制作腊肉的传统手艺。我有幸跟石门老乡混熟了,每年都能吃上石门腊肉,那味儿纯正,回味绵长,感谢石门老乡,让我饱了口福。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只好想法子,回馈石门老乡,可石门老乡总拒绝。他说:咱大山里的人,把自己家里的出产给朋友一点,是很乐意的。感谢石门老乡,拿我当朋友。
洼地的东面,有块近十亩的水塘。闲时,我常穿越洼地里的杨树林,林中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声音清脆悦耳。有时还发现野兔跳动,几只胆大的黄鼠狼,把头伸得老高,似乎用怪怪的眼神瞅着我,怪我扰了它们的氛围。我知道,洼地是它们的王国,我只是路客,去杨林边的水塘钓鱼。夏天,坐在杨树林边垂钓,丝毫不感觉到热,塘里的鱼儿也知道靠杨树林边的水域有凉意,于是,每次垂钓收获颇丰,烹小鲜也成了我的拿手好戏。
大概四年前,那块洼地不得不跟属于自己的安逸挥手作别,洼地附近的村民或村里的干部常出现在洼地,紧接着就有扛着高科技测量仪的工程师出现在洼地,洼地及洼地高处的农田被征收了,洼地附近的农民也全往集镇边上搬迁了,洼地挡不住大型机械作业。杨树林毁了,荷塘不见了,水塘也被填掉了大部分,洼地成了常安高速跟常张高速的衔接处。
我一次次的走过原来的那块洼地,只能看见钢筋混凝土浇铸的巨大圆柱子,象雨后的春笋,渐长渐多。那块洼地走了,走进了我的记忆库里。涨水的时节,我忙着把那块洼地从记忆库里搬出,晒晒太阳,想嗅嗅些许荷香,可淡淡的一沫芬芳也不曾闻到……
责任编辑:匡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