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不属于一线作家,却称得上独一无二的作家。他的独特,不仅仅因为他是作家中少有的大手印文化研究学者,也不仅仅因为他的小说是当代西部文学的标志性作品。真正打动我的,是他的写作状态——他喜欢一遍一遍地写东西。对于不满意的作品,他会毫不犹豫地扔掉重写,而不是去改。
好多人不明白,问雪漠为什么十多年就写一部小说?他说,写作不是目的,享受写作的快乐才是目的。所以,《大漠祭》、《猎原》、《白虎关》从刚开始写作到现在都是十多年,这一点,雪漠和别的作家不一样。“我的写作所有目的就是享受这份快乐,改的时候没有这种快乐。所以,我一般不改。”雪漠说。
在网上,他有一拨忠实的铁杆粉丝。因此关于雪漠的网页估计是中国作家中首屈一指的:雪漠网、雪漠文化网……更不用说雪漠华人佛教博客、大渡博客等诸多的博客,看过才略知雪漠在网络上的影响。
最近一次见雪漠是9月底在东莞樟木头镇的作家村。在这个中国作家第一村,雪漠买了房子,成为村民,和他前后脚落户该村的是作家葛水平、王松、唐达天等人,村长则是评论家雷达。先前我已采访过他,对话里有不少新鲜有趣的事。
雪漠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深造于鲁迅文学院和上海首届作家研究生班。代表作为长篇小说《大漠祭》、《猎原》、《白虎关》(上海文艺出版社)、《西夏咒》(作家出版社)等。其学术代表作为《我的灵魂依怙》、《大手印实修心髓》(甘肃民族出版社)。其作品获“第三届冯牧文学奖”、“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等十多个大奖,入围 “第六届茅盾文学奖”和“第五届国家图书奖”,荣登中国小学学会中国小说排行榜。
读书报:在中国作家中,您的网页是否是最多的?您的作品算不上畅销书,为何会拥有这么多的“粉丝”?您在网上和读者大多交流些什么?
雪漠:我的网页点击量虽然不是最多的,但网页也许是最多的,因为有许多粉丝都自发地为我做了很多网页,在许多有名的网站,我都有博客。我的粉丝来源有两种,一种是我的文学书读者,一种是我的哲学文化书读者。他们大多是铁杆粉丝,有很多人甚至放弃了工作,专门研究和宣传我的作品。
我大约每个月的第一周星期六跟他们利用QQ群搞一次对话。此外,我跟他们没有直接的交往。
读书报:网络给您带来了什么?
雪漠:网络让我走向了大众。网络的传播让我迅速拥有了很多铁杆粉丝,这个群体越来越大,几乎每个省份和每个社会群体都有。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个作家都应该发现和培养自己的读者,这也是人们提倡的“拯救阅读”的一部分。在这个信息搅天的时代,作家在寻找读者,读者其实也在寻找作家,许多读者就称自己“惊喜”地发现了雪漠。这种发现,大多是网络提供的。现在凤凰网对我的力推,让我的粉丝群越来越大,有许多人,来自海外。传统纸媒体的传播速度显然是不能和网络比的。
读书报:网络时代,您认为作家最需要坚守的是什么?
雪漠:网络时代,作家最应该坚守的是自己的信仰。当然,这种信仰其实也是一种灵魂的标杆,有了它,你就有了做人和为文的底线。你就不会轻易地被网络上的喧嚣裹挟而去。不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信仰,这信仰甚至不一定是宗教,更是一种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当然也是一个作家活着的理由。
读书报:《西夏咒》为什么用“咒”作为书名?
雪漠:我写的时候有几种想法:一是我发现,苦难的人类,都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欲望和暴力控制着。它像“魔咒”一样,一直困扰着人类。人类文化中,许多内容就是想帮助人类挣脱这个“魔咒”。比如,春秋战国时期人们的欲望和暴力导致了战乱,孔子却东游列国,传播他的“仁”,他也想打破这个“魔咒”。
直到今天,城市文明中的欲望部分,流行文化中的暴力部分,比如网络中的暴力游戏,仍然在困扰着人类。《西夏咒》想传递的一个重要理念,就是想实现一种超越和升华,得到心灵的真正自由。
所有中国文化以及东方文化,它追求的目的实质上就两个字:“自由”。对于自由,庄子的《逍遥游》中就是谈这种自由,佛教中所说的解脱呀、自在呀,本质上也是追求这种自由。这种自由是心灵的自由,是不受外部世界,不受自身的欲望困扰的一种自由。
这个“咒”,就是象征那个欲望怪圈。我想打破这种怪圈和魔咒。为了实现我的目的,甚至用了小说非常忌讳的东西即大段的议论。这种议论是小说非常忌讳的,所以《西夏咒》里有种反小说的东西。
读书报:《西夏咒》写了多长时间?
雪漠:我写东西和别的作家不太一样。我写作时,目的是享受快乐。《西夏咒》的初稿在2000年就完成了,寄给《当代》,他们没看上,就放下了。过一段时间,我就会产生新的激情,就重写一遍,我嗒嗒嗒地打着字,很快乐。写完它,就放下,我可以去写别的。没事了,觉得很快乐很有激情时,就再写一遍《西夏咒》,我不会修改的。我会一遍一遍地重写,享受那种写作本身的快乐。
读书报:像《阿凡达》、《2012》等大片给人带来一种恐慌。好多作家都在关注同一个主题。你和他们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呢?
雪漠:一个作家的作品永远高不过他的心灵。他有什么样的心灵和境界,他的作品就会达到那个境界。一个作家在关注某一种东西的时候,首先必须做到一点:你自己实现了超越。你自己实现了超越之后,才会有一种大的境界。如果你没有实现超越,自始至终在欲望堆里打滚,这种欲望会渗入他的文字,从而煽动起了别人的欲望。作家也许非常想表达良好的愿望,但是他自己没有升华的话,那支笔就会散发出另外一种气息。
现在的作家追求的,恰好是那些容易变化的东西,欲望性影响了他的心。他们不是用自己的心去照亮这个世界,传递一种精神,而是被欲望挟持了。
读书报:您有没有比较推崇,比较喜欢的作家呢?
雪漠:我觉得张炜不错,张承志、杨显惠、莫言也不错,这些都好。这些作家的作品中,就有一种精神。他们的作品就能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一点。他们会成为一种相对永恒的存在。世界上纷纷扰扰的诸多繁华很快会消失,他们的作品会留下去。他们就是黑暗的森林中的那个亮着灯的窗口。
读书报:您读书有什么原则吗?
雪漠:我读书以死亡为参照系,如果我明天死,今天不读它就会遗憾的这本书,我首先读它。就是马上要是我生命消失的话,我不读那本书会非常遗憾,那我首先读这本书。这本书读完之后,再读另外一本不读会遗憾的书。我只读对我生命最重要的那本书。这种书不多吧?流行的书达不到这个层次。它们不能给我的生命提供最有益的滋养。
读书报:您认为自己的作品跟西部文学是一个怎样的关系?
雪漠:我所了解的那个世界是其他西部作家根本不关注的世界。我写的那种生活正在飞快消逝着。农业文明在很快地消失。城市文明正很快进入西部的乡村。
读书报:您的写作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雪漠:第一,我要告诉世界,中国西部有这样活着的一群农民;第二,我要告诉历史,中国的某一时代有这样一群活着的人。我所做的就是这两点。如果你想了解当代中国的农民如何活着,那么请看我的作品,它不是作家编造的故事,而是一群活着的人的一个存在的世界。要是我们的子孙想了解他们的祖先,也可以看我的作品。我是从这个角度写的。这种选择决定了我的写法。我不追求故事,我追求生活和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