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

    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自己身在何处。没有人，也没有声音，恐惧袭上心头。我伸出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想哭，想要喊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浑身颤抖，泪水伴着汗水。突然我被揽进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慈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孩子，要学会自己擦亮火柴，点燃灯啊！.....”

    我翻身坐起，点一根烟，弥散的烟圈将我带回记忆中的童年。

    很小的时候，妹妹老生病，白天父母要出工，夜晚抱上妹妹到山那边医生家看病。剩下我和姐姐在家守着油灯。那时候夜特别长，姐姐睡着了。我眼巴巴地望着油灯在心里数着数。数完第一百，爸妈没回来；又数完第二百，还是没回来。时间越长越害怕。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恰在这时，一股风将微弱的油灯吹灭了。无边的黑暗将我包围，好多东西在眼前晃动。“哇.....”我终于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般绝望的哭声。

    一双大手握住我冰冷的小手，将我抱在怀里。“我们林娃哭什么呢？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呀！”我就像落水的人抓着了稻草，不肯放手：“三婆婆，灯熄了。娃娃怕”。“傻孩子，自己要学会擦燃火柴点灯啊！来，婆婆教你。”三婆婆掏出火柴取出一根来放在我右手里，火柴盒放在我左手上，一遍一遍教我。直到自己能点燃油灯为止。我看着这瘦条条的木棍在黑皮擦上一划，一下子燃亮，将无边的黑暗赶走。我笑得好开心。

     三婆婆是个很笨很懦弱的女人，一年四季穿同一件衣服，直到破破烂烂无法再穿。头发老梳不整齐，背心里总拖着莎草一样乱蓬蓬花白的头发。她的话是不能听的，更不能跟她学擦火柴。万一哪天好玩点着稻草将房子燃了呢？这是妈妈常说的话。也是不让我碰火柴的理由。远远地听见对面山上狗叫声和爸妈跟狗的主人说话声。三婆婆将我放在凳子上悄悄消失在院子里。

     在我上小学二年级那年，三婆婆得病了。他们家请了大仙来跳大神。神婆说我们家的大树根窜进他们家祖坟里，非要砍去不可。三婆婆的俩儿拿着锄头斧子直奔大树。可我爸妈坚决不让砍。俩家大打出手，从此，成了仇人。

     三婆婆还会站在我回家的路口看我，爱怜的叫我“林娃”。我很恨那根可恶的树，也不理解爸妈。好好的三婆婆被折腾的骨瘦如柴了。我愧疚地将外婆给我的平时舍不得花的零用钱从床底下全部拿出来，跑到很远的乡场上称了五个又大又红的橘子。背着妈妈送到三婆婆手里的时候，被她大儿子撞见。他没好气地呵斥我：“拿过去，别在这里碍眼！”我委屈地哭着。三婆婆伸出颤巍巍的手用微弱的力气拉我到胸前：“林娃不哭。林娃的灯被风吹熄了，自己一定要擦燃火柴去点亮灯灯呵”并用那微微卷曲的手指刮着我的小鼻蛋逗我 。我笑了。感觉到她的手只剩下薄薄的皮儿包着的几根手指骨，心里一阵难过，忍不住的泪水又滴落不停。

      长大了才知道，三婆婆的病是胃炎，俩儿说药太贵，没给治疗。请来神婆是想要我家祖传的那块地用来修建房屋。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最后三婆婆转为癌症，那年冬天就去世了。倒是出殡的那天很是热闹，锣鼓、花圈和放声痛哭的儿子女儿孙子浩浩荡荡。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每当苦闷彷徨的时候总会做那个梦，梦见三婆婆温暖怀抱和那句简单的话。是的，身处黑暗里，只有自己去擦燃希望的火柴，点起心灯，照亮前面的路。

     清明节快到了，我想要回到家乡，看看三婆婆，给她烧一炷香。告诉她，火柴已经退出了人们的生活，而她曾经就像火柴一样，用光明驱走了黑暗，照亮我的一生。